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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科技要从读科技史开始

某所谓著名经济学家的言论在网上刷屏,还获得一些群体的赞誉。在一个普通科技人员眼里,却感觉其基本观点与论据都太浅陋,至少对科技史基本无知,让人感觉非常可笑。这里举例来说明。
首先谈英国的工业革命。一般认为,珍妮纺纱机是工业革命的开端,而不是蒸汽机。珍妮纺纱机实际上是一种手摇纺纱机,并没有使用动力机械,后来改进的是水力纺纱机,直到20多年后才逐渐使用蒸汽动力。而最初的蒸汽机,纽科门式的,只是用于将采煤时涌出的地下水抽出地面,效率极低,使用范围很窄。后来经过瓦特等很多人的不断改进,性能和安全性逐步提高,使用范围才逐渐扩展,成为工业机械的主要动力,特别是用于船舶和铁路运输,直到后来使用电力及燃油的动力设备的发展才逐渐被替代。蒸汽机确实是推动第一次工业革命的重要力量,但并不是核心问题。核心的问题是当时社会的需要,“社会上一旦有技术上的需要,这种需要会比十所大学更能把科学推向前进。”
工业革命,涉及一系列发明和技术进步,一些发明在历史上认为是重大发明,是因为恰恰出现在历史发展的关键点上,突破了阻碍社会发展的瓶颈。人类自从使用燃料蒸煮食物,就已经开始了对蒸汽的认识,后来还造出一些使用蒸汽的“玩意”,只是利用发现的蒸汽的一些特性来“玩耍”而已,因为当时社会并没有使用动力设备的强烈需求。只有到了18世纪,随着英国殖民地的扩展及国际贸易对棉纺织品的需求增长,手工纺织机器已经无法满足日益扩张的社会需求,动力需要变得迫切,这促进了蒸汽机的发展,随后又促进了煤炭、钢铁、运输等相关产业的发展,最终引起了工业革命。
第一次工业革命,突破点是动力来源--蒸汽机,而第二次工业革命被认为是电气化,动力来自于电力,发电机及电动机作为主要动力设备,当然就是重大发明。因为动力设备的改变,当然使用这些动力的电器才会随之产生,只是附带的发明,但也是走进千家万户的设备,普及面非常广,直接改变了人们的生活方式。与此同时,使用燃油的内燃机发明了,因为缩小了动力设备的体积和重量,还有比蒸汽机更好的舒适性和安全性,可以使用在体积小的交通设备上,所以产生了汽车,替代了畜力的马车。汽车的发明也是改变人类生活的重大发明,但核心的重大发明是内燃机这种动力设备,而不是拥有铁质外壳及几个轮子。后来还出现了用于现代飞机的喷气发动机和火箭发动机,可以认为是内燃机的变形和发展。
从动力来划分的工业革命,可以分为这两个阶段,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新的划时代的动力产生,所以也可以说就不再创造“能对人类未来发展提供重要推动力的新技术”。当然,也有人认为计算机及互联网的发明开始了一轮新的工业革命,但至少已经不是以动力设备来划分了,所以也有人认为只是第二次工业革命的一部分。从瓦特改进蒸汽机,到实用化发电机,大约经过了100年,然后又到了电子计算机及互联网,大约也是100年,也就是平均100年左右有一次改变世界的重大发明集中爆发点,当然技术进步会越来越快,或者将来会缩短一些。而蒸汽机的发明及改进大多在英国,而发电机、电动机的发明主要在德国和美国,电子计算机及互联网的发明主要在美国。我们非常希望下一次的推动人类发展的新技术会出现在中国,但我们确实与美国等技术先进国家还有很大差距,现在首先做的是弥合这种差距,能够从跟随到并驾齐驱。
以蒸汽机为动力的工业革命持续了100年,以电力设备及内燃机为核心技术的工业革命持续到现在,以个人计算机及互联网为特征的新的技术进步也持续了近50年。每次技术的重大进步都会带来很长时间的影响,就算一些傻子,也能看清楚这种发展趋势及其中的商机,相关产业列为一个国家鼓励发展的行业有何不可?像日本,从五六十年代开始,用产业政策重点支持钢铁、煤炭、海运、电力、石化、合成纤维等一些行业,促进了日本相关工业的发展,形成某些行业的世界优势地位。韩国,从60年代也实施了很多产业政策,特别是鼓励“新兴产业”,一度产生了三星、LG(金星)、现代等世界著名的工业企业集团,使地域狭小且受到战争严重破坏的小国成为世界家电电子业的重要基地。当然,这种产业政策如果比较僵化,或者没有随世界趋势的变化而适时调整,也会出问题。近十几年,日本家电企业整体就因没有跟上电子产品数字化及互联网的发展趋势而迅速衰落,当然这主要是因为“企业家”的目光短浅及满足于现有成就而沾沾自喜,缺乏危机感造成的。一个国家的产业政策也难以那么精准和超前,在差距大时往往效果更显著,能在短时间内接近前面的奔跑者,而在距离接近时往往进退失据,在策略上比较难把握。
美国,一般会被认为是市场很自由的国家,在某些无知的学者看来似乎政府不干预企业和科技发展的,是不是这样呢?现在尽人皆知的互联网,其实最早就是一种国家行为,或者确切说是国防行为。ARPA,美国国防部高级研究计划署,就是最早建立互联网的机构。当时的电子计算机还是巨型机的时代,用电子管建造,价格昂贵体型巨大,能占一栋楼的几个楼层,用于完成很复杂的大规模计算,特别是军事相关项目的研究计算。为了让更多的研究机构及相关人员方便使用这有限的几台巨型计算机,ARPA建立了一个网络,当时只有四个节点,分别连接美国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加州大学圣芭芭拉分校、斯坦福大学和犹他州大学,这就是最早的互联网,称ARPAnet。在此基础上,发展出互联网的最基础的协议TCP/IP协议。
在网络发展的最初时期,因为节点比较少,使用者及了解者也非常有限,看不到有商业前景,也就不会有企业来投资发展,需要政府部门推动一些计划,特别是与国家发展与国家安全休戚相关的项目。美国政府相关部门(包括国防等部门)曾经推动了很多计划和项目,有些是投钱给企业来做,有些是给一些研究机构等,当然也有很多夭折了,创新的失败率是很高的。研究经济的如果对这些不了解,就只能说是无知者无畏了。
虽然建立起了最早的互联网,但开始还没有看到商业前景,另一个政府机构出现了,美国国家科学基金会NSF,利用ARPAnet发展出来的TCP/IP通信协议,在5个科研教育服务(普利斯顿大学、匹兹堡大学、加州大学圣地亚哥分校、伊利诺斯大学、康纳尔大学)的超级计算机中心基础上建立了NSFnet广域网,这已不是军用网络,而是一种民用网络。NFS采取了一种开放的策略,鼓励和资助大学、政府资助的研究机构甚至私营的研究机构把自己的局域网并入NSFnet,从而形成最初的互联网骨干网。后来,NFS采取了另一项开放措施,对外公开招标对NFSNET的升级、运营和管理,MCI、IBM和多家大学组成的非盈利机构MERIT获得合同,开始了政府机构与商业的对接。
最早的互联网,主要目的是为了共享昂贵的巨型计算机的资源,仅限于科学及研究的有限领域。但随着用户的逐渐增加,吸引新的使用者的是加入网络的用户之间的相互通信,是作为一种交流与通信工具而受欢迎,这也就带来了商机,这是商业运营的基础。几年后,NSF不再给网络提供经费支持,完全转变为公司进行维护运行,变成一个商用网络。1996年,Internet上计算机数量是947万台,1997年增加到1614万台,2000年7月增加到9300万台。
从上面的互联网的发展脉络,可以清清楚楚看到政府在其中起到的至关重要的作用,如果没有相关政府部门的资金投入和重视,只靠商业企业,也就不会有互联网今天的足以改变世界面貌的成就。
美国的新兴企业,这些年更新换代非常快。几十年前的计算机企业,IBM、康柏、戴尔、SUN,还有一度昙花一现的王安,现在都风光不再,曾经的雅虎也已成昨日黄花,关键是政府及社会并不刻意保护某个企业,也不去保护某位企业家。你对市场判断正确了,就可能一夜成功,如果判断失误也可能很快败落,这促进了科技的快速发展和市场的优胜劣汰。与此不同,日本和韩国,用政府政策促进了一些大企业的快速发展,并在其保护下长期屹立不倒,从而变得对市场冷漠和迟钝,只是依靠惯性茫然向前,而到了技术进步的转弯处就无法适应和改变,前进方向错误造成迅速衰落。
没有人是无所不能的,也没有企业家是长胜不败的,一个国家的未来不能寄托在某些所谓企业家身上,何况他们都有很多私心和私欲。政府一定要从国家角度来设定合适的适度产业政策,推动国家整体科技及产业的发展。同时,在怎样设计产业政策上也要灵活,并适时调整,充分利用市场的机制,发挥市场主体的能动性,去造就适应时代的新兴企业家群体,实现优胜劣汰。
从改开中脱颖而出的所谓企业家,一种是严苛管理型,一种是对外营销型,一种是体制漏洞型,一种是市场引进型,或者某些混合类型,基本看不到技术领先型,也就是他们无论个人或企业,大都不掌握核心技术优势并以此获得市场优势,所以只指望某些企业来引领国家科技进步基本是不靠谱的。中国的一些科技水平和能力还是集中在过去的那些研究机构中,但因为体制机制的因素,使他们还未能完全发挥出潜能,很多人其实是被闲置的资源,如果他们中出现一些企业家才是中国科技和企业的希望。
中国经济这些年快速发展,但相对来说技术上并没有优势,很多大企业的技术甚至还非常依赖外国公司,这些问题主要在被一些媒体及所谓经济学家吹捧起来的企业家的素质问题上,中国需要的是企业及企业家的更新换代,不然日本韩国的没落会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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