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工的个人空间（玩主）

闲谈城市与历史变迁

最近，XX报的一篇点名要求黄山市改名徽州的霸气文章被网上转发，引起一些热议。其中有一句“地名是回家的路”很是煽情，想见有情感的学文科的笔杆子也是下了不少功夫的，似乎因此就有了雷霆之势，其他观点都必须让道。
其实，只要稍懂一些历史，就可以知道，这完全是瞎扯不着调。徽州是在宋朝才得名，当时是艺术皇帝赵佶时期，平定了以这片区域为中心的方腊起义（就在歙县起兵），为了加强控制，就把当时的歙（she）州改称徽州，其实地域并没有多少变化。据说徽字原来是“用绳子捆住”的意思，不知是表示捆住了“匪首”还是要捆住这块“不安分”的地方。但更多人的人知道的是几年后，父子皇帝及皇室宗亲、嫔妃、大臣等数千人被绳子捆绑到了遥远的松花江边，最终还把这个徽字“捆绑”到了这位皇帝身上，距今已近千年，可谓“名垂千古”。宋徽宗在历史上如此声名显赫，要远超他所命名的这个地方。因为时间久远，古意已绝少人知，可让后人随意体会出美好的感觉和幽远的意境。
而此前的歙州，得名要早很多，大概是在隋初，当时州治在休宁（后迁歙县），辖地与后来的徽州差不多。当然，歙的由来还可以上述到始皇帝一统六国后，当时就有了歙县（原意是和睦融洽），不过当时归会稽郡（治所江苏苏州，管理江浙大片地区）管辖，后来则更多属扬州（治所在今江苏南京镇江附近）管辖，也曾属丹阳郡（今安徽宣城）。因为地名如此古老，所以今人除了用于这个地名之外，已基本没有其他用处，认识的人也不多，当然钻故纸堆有时用得上。
就算习惯于钻故纸堆，看到歙县、歙州不断地更换治所，不断地更换名称，不断地改换隶属，也会觉得一头雾水，有些头大。也难怪现在越是对历史一知半解的人越喜欢徽州，因为明清之时徽商很出名，在全国商人中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大盐商很多，先前盐商主要是山陕商人），而当地人也大部分经商，很多移居扬州、杭州、上海等地，更有后人移居海外，因此有了更多影响力，甚至扩散到政治领域。在他们的那些有限的历史知识中，只有徽州，而没有更早的历史，甚至缘起都没搞清楚。这也难怪，据称，除了少数研究历史的人，其他人的历史知识基本局限于历史教科书水平，其实还有家谱和媒体忽悠。
我也不是学历史出身，但真正的专家不出面，不得已也只能到处收罗并恶补繁杂的历史知识，与那些冒充大师的半瓶水来晃荡。查查历史，除了少数像邯郸这样名称和位置没有什么变化的古代城市（城邑），大多数在历史上一直在改变。比如北京，历史上就有蓟县、广阳郡、幽州、范阳、燕都、涿郡等名字，金朝设为中都，元朝设为大都（称汗城，音译汗八里），还有北平府、大兴府，到明朝永乐时期才第一次用北京的名字（以前的北京不是这里）。这些名字，地域都在现今的北京附近，其实城址也在不断变迁，元大都基本确定了现今的城址位置，而明成祖朱棣建都于此最终确定了城市的基本格局。历史上行政区划是一直在变动，地方名称也是改来改去，特别是改朝换代时，而据说新朝的王莽最喜欢改名字。
再回到所谓徽州，因处在大山之中，秦汉时地广人稀，当然因此扬州可以管辖现今江苏、浙江、安徽的很大部分地区，当然治所并不在现今的江北。后来，随着北方的战乱，很多中原人南迁来到这片地方，人口多了，区域划分就细了，从最早的两个县（歙县、黟县）扩展到一府六县的建制。而且隶属关系也在不断变化，这就涉及到交通问题。
所谓管辖，要有效管理，就是行政管理人员便于进入这个地方（包括军队、捕快等），还有信息指令的上传下达快捷，当然也会考虑当地人的来源问题、历史渊源、习俗、方言、社会联系等。南方地区（一般指淮河以南地区），古代的主要交通方式是走水路（陆路成本要高很多），这片地方正处在长江与钱塘江之间，两个方向都可以进入，实际上归属哪个地方都合理。当然从西到东过境的新安江更方便，各条支流可以通到除婺源外的歙州大部分地域，可以说这片地方基本属钱塘江流域，一度还有过新安郡的建制，说明这条江对这一区域的重要性，其实划归东南的浙江更合理一些。明清徽商外出贸易，主要通道也是新安江水路，距歙县不远的深渡港还有班船沿新安江可以到浙江的淳安。秦统一时，把以前吴越管辖的地区建立了会稽郡，并管辖此地，说明这片地方的先民有可能是吴越人的后裔。
当然，因为中国自古贸易繁荣的是长江流域及运河（隋唐之后）沿线，政治中心也多在北方，当地人外出科举做官经商等其实可以不用绕那么远先去浙江。绩溪不远处就有水道可以经宁国、宣城、当涂进入长江，这里距早期扬州的治所已不远，所以历史上歙州曾经归属扬州、宣城（丹阳郡）管辖。而且，钱塘江下游的杭州，在隋朝才形成城市，宋朝才逐渐繁华，特别是南宋成为国都之后才是地区中心城市，而在之前的时期并没有向上游扩展影响力的实力。所以，新安江贸易通道的形成主要是在宋以后，特别是明清时期，而此前的行政管理格局已经基本形成。其实，婺源是很特别的，通过县城有水道通往鄱阳湖，然后可以进入长江，从流域划分来说归属江西并没有问题。历史上婺源南部地区也是属九江郡的，而北部山区归属太湖附近的州郡管辖，大概当地居民多是沿新安江来的吴越人，这是历史和习俗的原因了，并没有看到确信的资料。
1982年，皖赣铁路通车，经过了当年一府六县的很多地区，利用这条铁路，安徽省为了发展黄山旅游，先是设置了县级的黄山市（原太平县），继而取消了徽州地区，建立地级的黄山市，市政府设在屯溪。明清时的徽州，治所基本一直在歙县，现在这里还有古城景区，屯溪只是新安江上游的一个码头，是休宁县的一个镇而已。民国时期，屯溪成为主要的贸易市场，而到了抗战时期更成为这一带的经济中心，这也就因此成为后来新建的黄山市中心的缘起。其实现在黄山景区（黄山区）所在地很大部分并不属于徽州（一府六县不包括太平县），屯溪到黄山景区还有几十公里距离的。当时归属地的变更其实有照顾衰落的徽州的意思在里面，如果当地人那么不喜欢，强烈要求恢复一府六县的原区域，其实划给喜欢的地方也很好。
这种后来居上的情况，其实在历史上比比皆是。比如历史上有名的邺，教科书上就有西门豹治邺，那为战国时期，后来一直是当时的北方名城，曾为陪都、王都、国都，据说是隋文帝时期被杨坚破坏，然后安阳变为这一地区的中心城市，邺的名字早已丢失。还有北宋的北京大名府，是当时举足轻重的城市之一，历经变迁，现在名字尚存，但只是一座寂寂无名的县城。而当时的北京与现今的北京则完全两码事了。甘肃名字的来源是甘州和肃州，即现今的张掖和酒泉，当然张掖和酒泉得名的历史更早，后来元朝建甘肃行中书省，治所在甘州（张掖），清朝改到金州（兰州）。
而到了现代，随着公路铁路变成主要的交通方式，而工商业变成居民为生的主要手段，也是维持一座城市的主要因素，使很多曾经的名城名镇迅速衰落，也使更多的小地方一跃且后来居上，爆发式增长，甚至反超反辖原先的当地中心城市，这是生活方式的改变，这是时代的要求。比如附近的马鞍山，当年只是当涂县的一个小镇；比如大连，当年只是金州的一处海边荒地名青泥洼；三门峡原来归属陕县，河南过去的中心城市主要是洛阳和开封而不是郑州，陕西铜川原来属于耀州，甘肃的金昌属于永昌，如此等等，非常多。已经是这样的时代了，不知道某些人想回到哪里，返回农耕吗？
这种改变，还使过去农耕时代表示市场的“市”这种不起眼的名字（比如沙市、水市、文家市）变得时髦起来，成为高大上，变成繁荣的象征，各地更是纷纷要求撤县改市（哪怕是县级市），还使得一些如村、庄、店这样的名字变得家喻户晓，比较有名的是驻马店、石家庄等等。过去的石家庄，只是铁路上的一个小站，但因为是处于京浦路（南京长江大桥贯通后称为京沪铁路）与正太路交汇点上而迅速繁荣起来，不但超越曾经的正定（真定，也曾称常山），还超过保定而成为省会。驻马店也类似。这种新兴的工商业城市，基本与历史古城没有多少关系，如果非要挂一个古代的名字，很像当年欧洲的新兴资本家想获得皇室颁发的爵位，也很像过去修家谱，一定要攀附上古代的一位名人，当然主要是帝王将相了，似乎普通老百姓是不配有后代的（一些所谓专家还当作史实来大讲特讲）。
在现今这个经济发达的社会，改一个人的名字都很麻烦，个人要负担很多代价，何况改一座数十万甚至上百万人的城市名字，不知要负担多高的社会成本。据说前两年为了把襄樊改成襄阳，造成的损失就有上亿元，这还有人叫好，还要继续浪费国民财富。如果说，某些人吃饱了撑得没事干了，自娱自乐消化食也无所谓，但不应要求别人陪你玩，更不能把他人及社会的财富拿来“打水漂”玩，难道是些只顾自己高兴的不顾他人生计的，养尊处优的贵族吗？这么不顾及社会多数人的需要，只让少数人恣意妄为，难道很留恋那个名字所来源的时代吗？